一次,熊希龄不经意地问沈从文:“你来北京做什么?你大舅(黄镜铭)曾跟我提起过你,为什么你生活这么艰难不来找我?”
沈从文说:“我想独立。”
“你在陈渠珍那里不是过得挺好吗?”
“当兵6年中我眼看上万无辜平民被杀,除了对被杀的和杀人的留下个愚蠢和残忍的印象,什么都学不到!你可想得到,一个机关300个职员有150个是‘烟枪’,是个什么光景?我实在待不下去了,才跑出来!我想读点书,半工半读,读好书去救救国家。这个国家这么下去实在要不得!”
听沈从文这么一说,熊希龄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同乡来,连声说:“好,好,年轻人就要有这种胆识,北京也欢迎有胆识的青年!”
沈从文在香山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“好日子”之后,在感谢熊希龄的同时,慢慢觉得自己和熊府及其香山慈幼院的上层人物格格不入,总感觉到自己是在接受熊希龄的“施恩”,与他当初“想要独立”而来北京的初衷相悖。虽然熊希龄并没有认为接收他是出于恩典的意思,虽然熊希龄照样关照他,经常找他长谈,但沈从文的心里还是有了一层疙瘩,总觉得和熊希龄之间有一层隔膜无法消除。特别是沈从文对熊希龄及其周围一些人生活的上层圈子,总怀有一种混合着自卑与自尊、企羡与不满的复杂情绪。